张文明

由于工作的缘故，我们遗址普查小组几人又要驱车远离繁华，走向历史的深处，循迹岁月的遗痕。

车子出县城，沿油路向北部急驶。一路映入眼帘的除了山还是山，这些黄土塑造出来的地貌特点非常丰富，有的像卧虎小憩，有的形如渔船，有的看似灵龟……总之，敞开你想象的翅膀，每座山都会赋予灵性，都是最美的艺术品。坐在车里大饱流动的山流动的景，让人陶醉。

不知何时，车子已驶入山路，道路随山曲转，路面凹凸不平，车子颠簸如浪里行船。透过车轮卷起的黄土，却见山野入秋，庄稼割过，静谧中含着一些寂寞，只有阳光在切割过的根茬上烁烁闪亮。偶见人迹，大都一片忙碌。

也许是连日来普查工作的劳累，也许是车子颠簸的缘故，我的同事们在这秋风清凉，菊花遍开的秋日上午便开始打“眯糊”。我也受之影响，渐入“佳境”。车内的气氛静默。不知又行进了多远，在迷梦中听见开车的师傅说：前边的山底下有座乌云寺和璎珞宝塔，你们可以看看，也顺便透透气。一句话让大家“来了”精神，都表示愿意前往，寻幽探胜。

说真的，璎珞宝塔我还略知一二，乌云寺起初倒没听说过，是后来在《民国固原县志》中看到过一段记载：“乌云寺，在城东100里。上有宝塔一座，石匾一，文曰‘璎珞宝塔’四字。明嘉靖年造。圆庐寂尔，观塔影倒插晴空，令人作超尘想。”这寥寥数字在当时读来虽未感觉出有什么极致大景，但确实也留给了我几份神秘和遐想，使我产生了兴趣，动了拜访的念头。今天，乌云寺就在眼前，怎能错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于是，我们相约前往。绕过一道山梁，在视线的扫描和追寻中，只有一座破败的小庙映入眼帘，没有恢宏的外部建筑和云集的香客，俨然是一处有着三孔窑洞的农家庄院。看到山坡上有赶驴驮水的农夫，便上前打听。几经询问，才知道我们已来到冯庄乡茨湾村，这座庙就是乌云寺。至于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建了这座庙；又在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而显得如此苍寂，他也说不清楚。

苍寂归苍寂，但这里毕竟是佛地。既然来了，拜佛是必然的。掀开中间一孔窑洞虚掩着的门，抖落的灰尘粘满了我的衣袖，神龛前的灯油已干，看来好久没有的人来进香了。窑洞中供奉的是哪位神灵，我们无存得知。学着香客的样子，我点燃了神龛旁边的蜡烛，燃着了几炷香敬上，叩首作揖，一个完整的敬佛仪式完成。这时，旁边的同事对我说，佛祖一定知道你是个新教徒，因为你没有磕头。我说，敬香磕头只是形式，内心的感觉才是内容……其实，与佛的感觉是冥冥之中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而这一刻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乌云寺的苍寂——当年的乌云和尚究竟带走了怎样的繁华，致使如今听不到晨钟暮鼓，看不到庙内有僧人参禅，也看不到有信徒来添香续灯，也感受不到善男信女的虔诚、感受不到佛光的显照。

就在我为这种苍寂寻求更好地解释时，我想到了佛语“原本图清静，何必惹浮尘”，使我顿时明白乌云寺的这种“苍寂”其实就是一种“佛境”。在这种“佛境”里，我们放下沉甸甸的欲望，逃离纷扰的俗世，极其虔诚的向另外两孔窑洞中的神灵上香膜拜，想把自己的愿望融进这氤氲的香火之中。说真的，我们并不是渴求什么，只是求一种淡定，求一种宁静。幸福是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创造的，神灵指引我们的只是要拥有一颗平常心。

在香烟缭绕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塔铃声，悠扬悦耳，仿佛是佛语清音，专为穿破这苍寂而来。我知道这是璎珞宝塔在提醒我们，它才是这里的主角，只要能与它相亲相近，我们就不会失望而归。宝塔在寺院的右边，雄然耸落，自有一分庄严肃穆。听同事说，凡到此地的人，都是为宝塔而来。仰望透着灵气的宝塔，心中涌起几份激动——塔身为七层八角楼阁式空心砖塔，在阳光的映衬下，看上去好似用珠玉装饰而成，显得十分耀眼。也许是我对塔的理解只停留在一个建筑物华丽的外表之上，在我看来这座宝塔便是这里的全部了。寺与塔的完美结合，使佛门清净之地又多了一份浪漫。

每座塔，都有很多故事，都代表了百姓祈福感恩情怀。相传璎珞宝塔是明代本地科举中官之人张侃为感念寡嫂高氏的劝学之恩，竭尽其资修建而成，并以嫂嫂的随身佩饰璎珞命名，自题“璎珞宝塔”，后人称之为“北山文笔”。尽管这是历史留传的说法，但也从侧面可以看出，明清时期固原东山境内可谓文风称盛。当张侃用感恩的心建造起这座塔时，便赋予了这块土地更多的灵气，在古人与今人之间传承着中华民族的高尚美德。置身于塔脚，在静静地伫立中，我感觉被塔罩住了，多了一分安详、静谧。清脆的塔铃声，似平安夜的钟声洗涤心灵的污垢，似纤纤素手敲响的优雅编钟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灵性、最有文化底蕴的一座塔了。塔为寺之魂，寺为山之脉，优美迷人的画卷百年来引人神往。而今，经过岁月洗礼的璎珞宝塔更像一位智者伫立在那里，用塔铃清音调和着乌云寺的寂静，见证着乌云寺的兴衰，迎候着来往的游客。

在难得的静谧中，时日已过大半。我们离去时，塔映斜阳，寺静，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