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我随茂名作家采风团到天马山采风。天马山很近,就在茂名境内的信宜市。我对这座近在身边的山知之甚少，只听说过有这么一座山，不高，海拔千把米左右，山上有片大草原。我刚从海拔三千多米的青藏高原采风下来，刚浏览完青藏公路旁宽广无边的大草原，海拔千把米的天马山，在我想象中，那高度长得得还不够资格进入山的幼儿园，天马山山坡上的那片草皮，怕还比不上油城五路那片大草坪来得漂亮养眼。 

    我们在午饭时间到达天马山，下车时瞥了一眼不远处一掌高低大小似的山峰，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就是天马山。我们在山脚匆匆吃了顿农家风味饭就进山。没走多远，进入亚热带雨林区，沿一条溪流蜿蜒上行。溪流清澈如泉，时而平缓安静如池，时曲折跌宕如瀑。亚热带雨林植物林林种种，荒芜杂居，茂密丛挤。满山八角将熟未熟，八角特有的清香在溪面林间随风飘散，沁肺醒脑。亚热带雨林的风光景色有其独到的魅力，令更惊喜的是天马山的原始和野性。天马山虽已开发成旅游风景区，却还是一座原始山，除了进山路口一段水泥路外，其他地方没有一根钢筋，一片水泥，山怎样崎岖，路就怎样崎岖，山怎样野性自然，感觉便怎样野性自然。视觉没被人为刻意修饰和糊弄过，感觉十分自在。天马山的原始和野性给人真正回归自然，融入自然的惊喜。 

    上行到海拔六百米左右，我们到了瑶人寨古遗址处，在一座瑶寨寮棚喝了碗清香的天马山茶，开始攀爬天马山主峰。走出原始森林，天马山海拔六百三十米以上再见不到一棵大树一棵灌木，放眼眺望，近山远峦披的全是青绿皮草，偶尔在草丛中发现有长着树叶的植物，但高不盈寸，粗不过半指，无论这些树怎样努力在草丛中挣扎生存，怎样努力向上生长，就是不能出草头地。天马山在此开始陡峻，爬山队型立马拉长拉散，我们第一拔上到第二峰，后面那拔人才上到第一峰。这时，雾雨飘忽而至，纷纷洒洒把天马山罩得迷濛苍茫，缠绵多情得如江南三月烟雨。一口吁吁气喘缓过来，我们向在第一峰歇息的人招手，叫他们跟上，他们木然不动，意思很明白，他们放弃上山。他们放弃，我们出发。生活就这样,有人放弃,有人执着.我望望前面的山峰，距离不算远，山也不算高，认为上去根本不成没问题，便迈开大步，信心十足走在队伍的前面。 

     出了原始森林，天马山绝了路，羊肠小道也没有。我们像散群的羊儿，各自择路朝峰顶走。山越来越陡峻，走个十把米就停下喘口气。我开始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好不容易攀上山顶，正想欢呼一声登顶成功，一座山峰忽悠似的横亘眼前，有点想不到，一峰之后还有一峰。山下，又有人坐着不走了，累。 
 
     大家歇了好一会才歇过气来，望望前面第四峰，又开拔上攀。天马山从陡峻到陡峭了，坡度可能有五六十度。山太陡，人也上了年纪，我每攀走几步就气瘀喉头，胸口被什么堵死似的吐不出气来，得三步一歇，这时，我有点后悔不自量力跟年轻人玩爬高山这种年轻玩艺。后悔归后悔，还得向上走，路到半途，放弃可惜。心想，前面这一峰，应该是最后一峰了，攀上峰顶，天马山行就功德完满。在老骨头快散架的时候，我们终于攀上第四峰。上到峰顶，我瘫在峰岩上不想动弹，一口窒息老命的粗气还未喘出来，一座耸入云霭的山峰绝望地压过来：啊，前面还有一峰！我实在没有力气再攀爬这一峰了，连抬眼瞧它一眼的力气也没有。我放弃了登顶，一部分人附和我的意见。原来吃不消的不止我一人，年轻人也吃不消。登顶取消，大家放松休息，坐在峰顶观山看景，山峦绵延，烟雾缭绕，绿草如茵，牛群悠闲，仿若置身水墨山水之中。我们惊奇高山之腹有这么多牛，向导告诉我们，这些牛是山下农民的，春耕后赶上山任其在山上自由觅食自由游走，到下年春耕再赶下山去。天下怕没有牛比天马山的牛更自由更写意，近万亩牧草食之不尽，心身远离奴役和束缚，率性与山水共存，与天地共享。 

     下山的路不是上山那条捷径，路平缓多了。我们下了第四峰，向南横行下山。就要走出主峰脚的时候，刘付德金不走了，他主张继续攀爬天马山最后一峰，既然到了最后一峰，不登顶会很遗憾。他曾经来过天马山一次，一直为没登顶心存遗憾。其实，到过天马山的人不少，却没几个上过天马山顶。想想刘付德金的话，看看耸立眼前的峰顶，谁都不想这趟天马山之行落下遗憾，便咬咬牙，向最后一峰进发。这一峰更加陡峭，坡度可能有八十度以上，要手脚并用往上攀爬。有个年轻人不经意回头下看，顿感晕眩惊心，惊呼畏高。我有畏高症，经他一叫，再不敢回头往下看一眼，半闭着眼睛往上攀爬。年轻人一个个攀上了峰顶，我也终于登上山顶。历尽艰辛和绝望，终于领略了山高人为峰的境界。站在高高的天马山巅，天马山风光全在脚下坦露，心豁然旷达开朗，苦累顿消。 
 
    不登天马山顶，不知天马山风光秀丽旖旎。天马山一峰割两省，山东为粤西，山西为桂东。山东峰重峦叠，山胸漫漫草原绵绵不绝，远处，粤山苍苍，雾霭茫茫，诗境逐山浪秀无边；山西剑劈般直陡，万丈深渊不见底，山巅伫立，目断四天垂。渊底，桂东的田畴、农舍画轴般绕着两边苍山向西铺去，桂天千里，画意色随天去春无际……可能天下绝色都如沉鱼落雁般难得一饱眼福，我们一登顶，朗朗阳光扫去山巅的雾霭，让我们极目天马秀色，但我们还来不及把天马山四周的风光拍摄下来，雾霭烟一样围拢过来，面纱般把天马山的秀丽容颜漫掩住，久久不散。 

    我们只得下山，走下陡峭的天马顶峰，向南走去，进入天马山的奇迹：宽广的大草原。见过内蒙大草原和青藏大草原的人，对这片近万亩的草原或许不屑一顾，却不知这片大草原是自然界的一个难解之迷，它填补了630米到1500米海拔间没大草原的空白。这片草原有个传说，它是玉皇大帝的天马牧场，只长草，不长树。在大跃进和农业学大寨年代，农民曾经三次放火烧草，大规模种树，没有一棵成活下来。天马山的土壤十分肥沃，黑油湿润，没有人敢怀疑这样的土壤种不活树，偏偏这片草原就长不活一棵树，华南农学院的教授对这片草原考察、研 究了多年，仍解不开这个迷的成因。走进大草原的胸腹，雾霭收起，大草原摘去面纱，清秀容颜一览无遗，赏心悦目。北窗说这地方最适合开篝火晚会，我们席地而坐，嘻哈说笑，真想就点火开个篝火晚会，尽情唱一唱，跳一跳。在开阔的大草原上，人性心性不知觉地变得单纯而自然。我们不知道这片大草原有多大，据说天马山只开发了十分之一。向导说，再往东南走，还有一处地方的草皮比这还漂亮，尽管天渐晚渐暗，我们毫不犹豫向那个漂亮的地方走去。走到草原上一块镜子般的小湖边时，我们走不动了，山雨骤然而至，雨大得要蹲下来倦在伞下避雨。不一会，骤来的山雨骤停了，浓雾立时升起，雾霭茫茫看不清对面的人，我们只得放弃在天马山大草原上闲庭信步，下山。这天天马山的气候变幻无常，阳光、雾霭、风雨，阴晴重复交错，我们下山的时候，天又放晴。走出天马山大草原的那一刻，我驻足回首环顾那片迷一样的草原，她像一位从诗经走出来的女子，静女其姝。我喜欢她的娴静美丽，喜欢她的古典原始和自然…… 

     晚饭时分，我们离开天马山。上车前，我眺望着天马山主峰，内心充满对他的敬意和爱意。天马山不高，却是一坐雄性十足的山，要想欣赏他，拥有他，必须历尽艰辛，走过绝望。走尽一峰又一峰的艰难路，走过一个又一个绝望，才能欣赏到天马独特的风景和美丽，才能感悟出天马风景的独特和美丽。